地狱边境是一款横版的过关解谜游戏, 开发者名为Playdead Studios，独立游戏的特性也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游戏之中。简介里有这么一句话：“Uncertain of his sisters fate, a boy enters LIMBO...”短短数词，言简意明，不确定姐姐的命运如何，男孩进入了LIMBO。
在天主教中，LIMBO是一个宗教术语，意指“地狱的边境”。众所周知，天主教强调“信耶稣得永生”。但是有一些生活在公元前的人虽然伟大却并不知耶稣，比如苏格拉底、荷马等人。按照天主教的教规，不信耶稣者下地狱，可是伟人似乎又当特殊化，如果苏格拉底都要下地狱岂不是引发民心愤懑，致使教义动摇。为了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天主教创造出“LIMBO”这个词，将公元前的先哲们放在地狱边境，既不入地狱也永远无法升上天堂。后世渐渐将LIMBO视作一个“未接触福音的善者安置的地方”，而本作的主人公正是缘于车祸来到了荒渺的地狱边境。
之前网络上有许多关于LIMBO的讨论，本该是善者安置之地的地狱边境为何危险重重、邪恶遍布，小男孩寻找姐姐的过程遇到了怖人的蜘蛛、使坏的人等一众干扰。有些人觉得这与LIMBO的定义相悖，但恰恰相反，小男孩沿途遇到的所有危险都是他以往恐惧事物的映射。
比如，小男孩一直很害怕蜘蛛，偏偏在游戏里要直面蜘蛛，用捕兽夹弄断它的腿、被蛛丝缠成小木乃伊后艰难逃跑、借助滚石砸落蜘蛛..直到最后拔断蜘蛛最后一条腿，推动着它光秃秃的身体前进，当做垫脚石去往更远的地方，彻底克服恐惧。游戏里常常出现捣乱的孩子，想必与主人公曾经的生活有关，每个人的童年总会遇到合适的玩伴与讨厌的对象。想象一下，每次你在自家草坪和姐姐一起玩皮球，隔壁家的熊孩子就跑过来捣乱，要么抢球玩，要么把球丢远，姐弟俩却总无法顺利赶跑他们。从心底想法来看，小男孩很害怕这些恶作剧的孩子，可是在游戏里，不但要与他们斗智斗勇，还要借助水面的尸体趟水而过，甚至以尸体来测试机关。
游戏最开始，男生苏醒在一片森林之中，周围巨木环绕，隐隐约约有微光散落。游戏的整体风格都是如此，黑白分明，光明是白色的，邪恶是黑色的，身体是黑色的，眼眸却散发着光芒。第一次玩LIMBO其实是被小男孩的眸子惊讶到了，漆黑环绕间仿佛这是世间至纯之物，如此强烈的对比，让人不禁回想起婴儿的眸子：干净、纯粹、无罪念。从一双发光的眸，反衬地狱边境那些贪婪、厌恶、偏见、欲望等负面事物。
游戏玩法很经典，属于传统的横版过关解谜。游戏前提是主人公毫无战斗能力，想要解决棘手问题必须依赖自己的智慧，反复观察、思考，最终得出方法。解谜游戏的三要素是谜题的设置、关键的线索与解谜的时长。先看谜题的设置，在地狱边境里很直接给告诉玩家“前进、过关就好，真相就在终点”，因此谜题极易理解，演化成了每一个细节的通过方法。那么接下来看关键的线索，说实话难度不大，有很多地方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过，却卡在一个尴尬的地方“手速跟不上”。地狱边境的过关时长相较于同类游戏偏长，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操作难度大于谜题难度。方法世人皆知，真正实践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地狱边境后面的很多谜题要求玩家在限定时间做完相应操作，否则必要的某一个机关就复原归位了，导致功亏一篑。
在游戏中，出现的各个元素都有其特定含义，前面提过路途所见都是男孩的内心衍射。地狱边境里的森林从开始到最后一直在变化，有时巨木参天，有时残桩断枝，不论状态如何，森林都代表着“PEACE”。既是一种环境的平和，也是内心的平静。在森林里生活也许是小男孩从小就梦想的事情，和姐姐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大而言之，森林代表了工业文明之前的人类文明，虽然低效，却有着“从前慢”的幸福。森林上方，光芒自枝叶间散落，搭配LIMBO的宗教背景来看，光芒象征着人性中的神性源流，原本慷慨照射人间，却被分割、被忽略，蒙蔽了神性的联系。（关于这里的人性与神性，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搜一下相关问题，由于话题争议较大，本文暂不予讨论。）游戏里随处可见上吊的人，散发着扑满屏幕的死亡气息。在其中一个关卡，需要踩着尸体过水，事后还必须回过头来拖动尸体，扔进坑里触发上方的机关，随着纤细的绳子被压断，上面千斤重的钢铁巨物应声落下，“滋”一声将尸体压平。我在玩这一关的时候一度感到脊背发凉，原以为尸体只是恐吓玩家的背景，就算它只是小男孩内心的衍射，亲手将它以这种方式葬送掉后，回想起来内心却满是恐惧。
与森林相反，游戏里随处可见废弃的工厂，那些精细的机械设备，正是工业革命开始的标志。大机器时代的到来，人类改变了以往的生产方式，时间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开始考虑值不值得，是否带来经济利益。我们都知道资本主义最受诟病的一点就是对劳工的压榨，生产资料占有者迫害劳工。宛若吸血那样榨取每一点剩余价值。久经压迫的劳工自然觉醒反抗意识，在种族观念、革命信仰等因素的鼓动下，斗争乃至战争爆发都成为可能。这样，原本繁忙的工厂被人为废弃，原本平和的人世充满争斗和鲜血。一切的一切，在年纪尚小的小男孩看来是十分残酷而不可思议的。
经过重重冒险，终于来到整个旅途的终点。小男孩静静伫立，前面是一道近乎透明的屏障，打破它就可以与姐姐团圆。至于代价…当小男孩打破屏障的一刹那，他眼眸里的光消失了。正如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阿姆雷特，每一个地狱边境的玩家对这个结局的解读也往往不同。争议存在的根本原因是游戏毫无旁白和提示，从一开始就让玩家苏醒，接着开始前进。
缺少提示就意味着与玩家交互不足，这正是一把双刃剑。有人诟病地狱边境缺少交互，游戏体验差，玩家只是一味闯关而无法得到任何确切的信息；更多的人称赞这一点，没有多余的剧情提示，所有的理解均来自玩家本身，没有强制灌输没有文字限定，解谜线索请自己找，剧情请自己体会，甚至通关后究竟意味着什么，都需要玩家将前面剧情反刍后再度消化。消化不良并不能责怪制作者，“你之蜜糖，我之砒霜”讲的便是这个道理。
第一次玩地狱边境是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到现在偶尔重拾地狱边境，反复通关了三四次，却依旧有着不能理解的细节。在游戏里，有一种发光生物，只要落在了头上，就即刻控制了身体的前进方向，无论怎样滑动屏幕，身体却义无反顾地朝一个方向走着。遇到阳光后会自动改变方向，可以看出这是一种畏光生物。要破除这个控制，就必须走到一种满口利齿的生物下方，让它们一口吃掉发光生物。刚开始觉得这个设定挺独特的，后来遇到几次后就感觉发光生物是有深意的，类似“控制”或者“身不由己”的道理隐隐透露出来，但自己却始终只知一二不能完整解述出来。
总而言之，地狱边境与机械迷城一样，兼具艺术感和游戏性，这部游戏对虚幻与现实、光明与黑暗、自我救赎等理念的诠释远超同类游戏，抛开游戏处处蕴含的深刻寓意不谈，光是独立游戏有棱有角、特立独行的设计，便已经值得玩家为之付出时间。
关于LIMBO的解读就到这里了，最后用我很喜欢的弗兰兹·卡夫卡的一句话结尾吧：“没有人能唱得像那些处于地狱最深处的人那样纯洁。凡是我们以为是天使的歌唱，那是他们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