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敌，躲避，战斗，休息。
这是卡提特娜重复了无数次的循环，也是欧诺娅和佩咔重复了无数次的循环。
或许佩咔不同，毕竟她还要负责拆解那些芯片来修改命令。
曼恩博士和佩咔之间的电子战争早就已经容不下卡提特娜和欧诺娅了，更多时候都是佩咔在提醒她们有东西靠近，并且在她们战斗进行到一半时这群机械人形就会因为佩咔修改过的程序直接退走。
卡提特娜有时候会好奇这些机械人形对完全相悖的两种不同信号是怎么及时做出反应的，不过这显然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佩咔能处理就行了。
“……他还在转移位置，根据这次我反追踪反馈来的信号来看——他应该在往南边移动。”佩咔语速很快，说完后她把掰开派比的嘴又拿了一个芯片出来，之前被她拿在手里的那块芯片已经被过载的电流变成了焦炭。
“芯片的库存需要补充了，曼恩还在修改芯片的程序，我怀疑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芯片会跟不上消耗速度，得想个办法逼他出来。”佩咔拿着手里的芯片，看着欧诺娅和卡提特娜的表情很凝重。
“我们之前已经遇见过一个原型机了，那个能利用吗？”欧诺娅蹙眉看着佩咔手里的芯片，看起来有些烦躁。
毕竟她们已经被曼恩戏耍了很久了，每次都是差一点就抓到他的时候他先一步离开，然后在曾经被他当做过据点的地方留下被加密过的数据和一点点物资，佩咔费劲解开之后才发现那些数据全都如出一辙，只有继续努力四个字。
卡提特娜对那些特意留下物资其实没什么意见，不过欧诺娅显然对这种类似施舍一样留下的物资恼怒的多。
“就像在满足试验品的必要需求一样。”这是欧诺娅的原话，佩咔也配合着鼓起自己的脸。
其实卡提特娜也隐隐有这种感觉。每次曼恩留下的东西都是不多不少恰好够三个人使用的分量，甚至偶尔还有一个规则碎片或灵魂印记，很显然这个曼恩博士和上个世界的罗尔茨一样知道她们的身份，而且也知道她们需要这些。
但那些东西检查后确实也没有任何问题。在卡提特娜看来，能用的物资哪怕是敌人的施舍也是没关系，毕竟不到最后，没人知道那到底是恶意施舍还是养虎为患。
“原型机很难对付……”佩咔有点犹豫，第一次遇见那个拿着镰刀的女性原型机的时候她们差点就全军覆没，机械人形除了胸腔内的那个核心以外根本没有弱点，也不会疲惫，加上那个原型机的实力远超一般的机械人形，如果不是那个原型机突然自己撤走，说不定她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有需要就做。”卡提特娜不带什么情绪地开口，“如果这样能把他逼出来。”
“佩咔能定位原型机的位置吗？”欧诺娅拨弄了一下自己头饰上垂落下来的羽毛。
“我试一下吧，原型机似乎都没有内置芯片，我只能通过其他机械人形芯片的历史数据里找它们有没有遇见过原型机。”
卡提特娜突然轻轻碰了一下欧诺娅的手臂。
“有东西靠近。”
这次她们是翻越过一座小山来到这个山里的研究所的，这附近没有人迹，到处都是茂密的植物。因此也几乎没什么机械人形，如果可以卡提特娜都想把这里当成一个长期的落脚点，很可惜现在这一切都被破坏了。
欧诺娅立刻抽刀把佩咔护在身后，卡提特娜没动，她拿着一颗有特殊纹路的子弹不断搓揉，那颗前端尖锐的长条圆柱体在她的指尖转来转去。
所有人都是蓄势待发的状态，这时候自从到达世界后就一直没有动静的规则突然弹出了任务：【消灭机械人形原型机-十四夜镰号】
视野被遮挡，卡提特娜迅速反应，将手里的特殊子弹扔出去。
储存了大量电能的特殊子弹遭到撞击后释放出剧烈的能量，门被炸开，靠近的东西则被电击临时电宕机了，欧诺娅趁着这个时间去补刀，这么近的距离卡提特娜没法架狙，犹豫一下，她也拔出自己随身的匕首跟上欧诺娅。
实际上她的近身格斗能力不算差，但和欧诺娅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佩咔站在原地没动，大概是因为紧张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卡提特娜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摸了一下她的头，“用你的能力提醒我们。”
佩咔的电流是非常强的异能，不论是杀伤力还是辅助能力都很厉害，很可惜她并不会用。
卡提特娜没有追问队友过去的喜好，但她能看出来佩咔和她不是同一个环境的人，而且在被规则带来这里之前她一定对自己的能力深恶痛绝；毕竟卡提特娜从未见过她下狠手，或者说，佩咔不忍心。
佩咔点头，卡提特娜抄着匕首靠近这个临时据点的门，和欧诺娅互相对视了一眼——被炸的乱七八糟的门已经挡不住任何东西，而门口就站着那个已经被电流临时停机的机械人形，她们配合好的话，或许不需要换据点。
“开……”
欧诺娅拦住了卡提特娜蓄势待发的动作。
“离开……”
这些机械人形还会说话？
欧诺娅迟疑地看了卡提特娜一眼，卡提特娜摇头，欧诺娅不清楚卡提特娜这是说不知道还是说机械人形都不会说话的意思，谨慎起见她们没有动，而是后退了一段距离静观其变。
“离开……别让、他抓到……”
机械人形的声音很艰涩，似乎是很久没开过口，而且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老式收音机里传出来的，这个收音机还漏电了。
没有人回应。
“我没……没有恶意，你们……快离开……危险……他、很危险。”
会说话的机械人形就够奇怪的了，怎么这个机械人形还在喊她们离开——听上去就像是她们这边的人，可明明所有的机械人形都应该听命于博士才对啊。
欧诺娅再次和卡提特娜对视，然后欧诺娅上前一步。
被爆炸扬起的烟尘终于散去，之前和她们战斗过的女性原型机就站在门口，蓝色的眼睛让人联想到机械人形体内维持运转的核心液体。
“我现在……还能控制自己……你们尽快……离开。”原型机继续开口劝说，她的镰刀还握在手上，不过是轻轻提着，并没有攻击的趋势。
“你的型号？”卡提特娜问了个问题。
“我……我是……原型机……十四号……十四夜镰。”
——任务目标！
卡提特娜刚想动手，欧诺娅却拦住了她，“不是动手的时候。”
这分明是绝佳的机会。
但卡提特娜甩甩匕首，顿了一下还是将它收了回来。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不，我应该问，你到底是什么？”
欧诺娅确实和卡提特娜很像，卡提特娜能闻到她身上的血味，不是说欧诺娅受伤的那种实际的血腥味，而是那种和她一样经历过冷酷无情的委托和任务洗刷出来的血腥。但是她们间的区别也很多，比如这种任务目标唾手可得的情况，卡提特娜会选择直接出手，而欧诺娅则是会选择先了解情况，分明是做完任务就能离开的，为什么要去了解这些世界？
“我是什么……？”和欧诺娅差不多高的夜镰号做出了非常似人的动作，它歪歪脑袋，一副思考的模样，“我是机械人形……原型机、十四夜镰。”它还是说出了和之前一样的答案。
“没必要，欧诺娅，这是任务而已。”卡提特娜虽然收起了匕首，但是她的手依然按在匕首的刀柄上，随时可以拔出来。
欧诺娅抿唇，没再继续问，而是喊佩咔过来。
“我不知道你还有多久的时间，不介意和我们的队友交流一下吧？”欧诺娅让开一步，佩咔急匆匆跑过来。
“杰作！”卡提特娜听见佩咔这么夸赞夜镰号。
“我可以摸摸你吗？”
佩咔的身高和夜镰号差得多，于是夜镰号主动蹲下来让佩咔上下其手。
“材质、关节、头发，如果没有面具，你几乎是完美的‘人’。”佩咔感叹，“不过我发现你身上用的材料是不是有点旧了？曼恩这么不在乎原型机的吗？”
“博士……很在意我、但是我、拒绝了。”夜镰号说话还是断断续续的，声音也还是像从老旧的漏电收音机里发出来，不过和之前那种艰涩比起来好一些了。
“我可以用电流看看你体内的结构吗？我会尽量控制它们的，你不会有事。”佩咔看着夜镰号的眼神充满了热情。
夜镰号顺从地把手搭在佩咔的手上任她施为，佩咔完全陷入了狂热状态，不断地嘟囔着“特别、不愧是原型机、接近人类”这样的字眼，欧诺娅只好接着佩咔的话继续问。
“你为什么拒绝曼恩？”
“程序、不允许。”夜镰号相当老实，作为一个初代的机械人形它对人类相当友好。
“程序不允许你接受他对你的修整？”
“程序要我、远离他、不让他、找到、我。”
“我搞不懂曼恩为什么要给你植入这个程序，既然他——”
佩咔突然抬头打断了欧诺娅：“我记得原型机都是没有芯片的，他怎么给你植入的程序？”
夜镰号看看欧诺娅又看看佩咔，最后决定先回答佩咔。
“不是、芯片、是这里……”夜镰号指了指自己的头，“还有、这里、”它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两个地方、有程序、在拒绝博士。”
佩咔的表情很惊讶，她确定夜镰号体内一块芯片都没有。
“程序、不是博士、植入、的……是自己、出现的，某一天，突然。”
“你是说，你的内心和你的想法在拒绝你的创造者？”
“内心……？”夜镰号歪歪头，“博士说、机械人形、都没有、心、我们、只是、听话的、工具。心、是人类、才有的、东西。”
佩咔深呼吸了一下，她的表情非常别扭，既憧憬又厌恶，完全相反的两种情绪让她的表情扭曲了。
“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机械人形。”佩咔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她抽回手，夜镰号还是原来的动作和表情，蹲在地上仰头看着轮回者三人。
“规则这个任务能放弃吗？”佩咔问。
“这种直接发布的任务我们都没有选择权。”欧诺娅摇头，语气没什么变化，或许她会想知道世界的真相，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能下手。
“什么时候动手？”卡提特娜更直接。
“至少利用它弄清楚曼恩的位置。”
“没这个必要。”卡提特娜摇头。
“那至少……在它能和我们动手前，我们不能先出手。”
卡提特娜这次点头了。其实她并不赞同欧诺娅的话，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偷袭这种事说出来就不算偷袭了。
佩咔没有参与讨论，她看起来很不高兴。
“我这里、有、一点、东西、或许你们、需要。”夜镰号突然站起来，所有人都没看清她的动作，总之地面上突然滚落好几颗发光的球体，甚至还有几枚漂浮在半空的灵魂印记。
“是之前、被我、杀死的、人、留下的。博士、对其他、机械人形、下达的、命令、偶尔、会、导致、我失控。”夜镰号的语气分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它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是卡提特娜就是从它的语气里听出了懊恼和歉意。
佩咔也听出来了，不过她也只是张了一下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谢谢……我忘了问你，为什么提醒我们离开，曼恩要做什么吗？”欧诺娅挨个拾起地上的物资，分辨印记和碎片自己能不能用，把不是自己的东西丢给另外两个人。
“离开。虽然现在、这边、没有其他的、机械人形。但是、如果、你们、被发现、博士、就会、下命令。我很可能、会、失控。”夜镰号把自己的镰刀往后挪了挪，“我不想、伤害、你们。平时、我都是、尽量、远离、你们这些、特别的、人类的。”
“既然这样，你完全可以不出声自己离开。”卡提特娜指出夜镰号语言里的漏洞。
“我不、不想走。这里、没有机械人形、博士找不到、我。”夜镰号又把镰刀往身后挪了挪，现在它两只手被背到身后握着镰刀，还低下了头，胸前毫无防备，“对不、起。”
就是这里！
卡提特娜捏住匕首直接捅向夜镰号不设防的胸口，整根匕首都没入了夜镰号的胸腔，机械人形停滞了动作，往后倒去。
“卡提特娜！”欧诺娅惊讶地喊她。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卡提特娜漠然地看了一眼倒下的夜镰号，对方明亮的天蓝色眸子变成了深沉的海蓝色，看起来是关机了。
佩咔痛苦地闭上眼睛，欧诺娅看起来有点不满，但是她没有说什么，而是问佩咔：“这个……你要拆开研究吗？”
“不，把她挪到隔壁的空房间里去吧。”佩咔没去看已经关机了的夜镰号。
卡提特娜和欧诺娅都注意到佩咔对夜镰号的代词已经变成了“她”，不过她们并没有多话，只是两人合作将夜镰号拖走。
“你太直接了，原本我的设想是至少让夜镰号对我们动手我们再还击完成任务，至少这样能让我们的动手显得比较有理由。”
“这样比较快。”
“但是佩咔接受不了。”
“……她必须接受这个，轮回的世界是很残酷的，我们不可能永远护着她。”卡提特娜松开自己搬东西的手。
“只要我还能跟着她一天，我就会努力护着她一天。”欧诺娅也把夜镰号放下。
卡提特娜深深地看了欧诺娅一眼，“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天真。”
“或许吧，多娜也这么说过我。”欧诺娅拍拍手清理基本没有的灰，“但是我还是尽量让多娜远离了我接触的世界。就像你说的，残酷，这个词不适合沾染多娜和佩咔那样的人。”
“我很怀疑你是怎么在带着这种情绪的情况下活下来的。”
“可能是因为我知道我还有个妹妹在等我回家，所以每次就算还剩半条命我也会爬回去。”欧诺娅故作轻松地耸肩，“不过如果我们都能回去的话，我会邀请你来我家吃饭的，那颗牛轧糖就是她做的，多娜很擅长料理。”
欧诺娅提起她妹妹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非常柔和，卡提特娜看着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人，那人似乎也有过这样柔和的表情，但——那时候她在和自己说什么？
卡提特娜难得走神，欧诺娅干脆没打扰她，坐下来盯着夜镰号看。
“嗯？好像有点问题，卡提特娜，你之前看见规则弹出任务完成的提示了吗？”
“……没有。”卡提特娜回神，发现确实没有这个提示，但是夜镰号明显已经关机了，难道是规则出了什么问题吗？
“有没有可能，夜镰号的核心并没有被破坏？”欧诺娅拔出卡提特娜的匕首，从窄小的破口往里面看，“太黑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机械人形的弱点确实是这里，你完全捅穿了。”
卡提特娜也凑过去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出来。
“或许我们应该喊佩咔——”
“不行，想都别想，她已经不能接受有自我意识的东西死在自己面前了，上个世界你来的太晚不知道，如果不是被迫她甚至连那样的怪物都无法下狠手，就因为那些怪物曾经是原住民。”
卡提特娜沉默了，她不想和队友内讧。
“先回去吧，和佩咔商量一下怎么办好了。”
卡提特娜颔首，两人离开夜镰号所在的房间，回到佩咔那。
“佩咔，之前你那里看见了规则的任务完成提示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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